日期:2023-05-16 浏览量:92841
深沉而遥远的寂静——悼念万玛才旦

有朝一日,如果尘世将你遗忘,你可以告诉沉静的大地:我在流淌。对迅疾的流水说:我将停驻。

——里尔克


当地时间2023年5月8日凌晨,中国知名导演、编剧、作家,中国美术学院电影学院教授万玛才旦在西藏因病逝世。中国美术学院全体师生对他的离世沉恸哀悼。

万玛才旦于1969年12月出生于青海省海南藏族自治州贵德县,是中国知名电影导演,优秀的编剧,优秀的作家。出版《诱惑》《乌金的牙齿》《故事只讲了一半》等多部藏、汉文小说集,他创作的电影作品有《静静的嘛呢石》《寻找智美更登》《老狗》《塔洛》《撞死了一只羊》《气球》等,曾获得意大利威尼斯国际电影节最佳剧本奖、美国布鲁克林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奖、台湾金马奖最佳改编剧本奖、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导演处女作奖等,是具有成就和崇高声望的艺术家,也是具有世界影响力的藏族电影人。


电影《静静的嘛呢石》(2005)海报

电影《寻找智美更登》(2009)海报

电影《老狗》(2011)海报

万玛才旦从业二十载,于三年前结缘中国美术学院,作为国美电影学院在编教授、博导。他曾不止一次表达过:“这是一份光荣和珍贵的工作,大学校园充满活力,走进这美丽的校园能感受到一种独特的艺术和人文气息。教学使我保持年轻的心态,让自己的创作充满活力。我这几年的一个愿望就是将自己的所学所想以及经验传授给更多年轻的创作者,看到他们逐渐成长,令人由衷地高兴。”因为共同的志趣和对电影的信念,万玛才旦与中国美院相互连结,共同组构起中国诗性电影创作的星丛。他以丰厚的学养、凛冽的洞察、悲悯的情怀开拓了电影学院教学与创作的新视野。他的离去,令全体国美师生倍感痛惜。

电影曾向他低语。


万玛曾这样回忆起他的童年:儿时在高原放牧时,喜欢躺在草原上聆听收音机中广播的电影声,一部接着一部,断续往复地听着。电影在向他低语。也就是说,他起初用以把握电影的,不是目光,而是耳朵。在用目光锁紧电影之皮肤——银幕之前,他用耳朵触探过电影的“灵”。那样一双稚弱的耳朵,试着接收看不见的遥远处传来的萤火般微弱的声音。在广袤的草原上,那声音不断被大地吸附吞没。他说声音易逝,所以每一刻都必须高度集中,想象那声音背后的影像——那是他开始的电影创作。声音较之画面,是电影更玄远、虚渺的部分,恰如深藏在万玛体内的那片安宁静谧的光华。


电影《撞死了一只羊》(2018)海报

草原上,苍穹下,收音机里传出的电影声,隐隐约约,影影绰绰的想象与回忆,从他的童年,传递到他的电影中,直到屏幕的另一端,浸入黑暗中无数陌生的绽放的心灵。

藏地涌动的微尘。

万玛才旦的电影中存在着一系列对立的极点,诸如永恒与短暂、精神与世俗、沉默与喧嚣、无垠与逼仄……,在藏汉文化的交汇之处,这种相悖相生的对立鲜明而沉重,来自他真实感受到的滞重现实,归于他对原野与苍穹的深切的爱。


他曾经说:“很多时候,我只是作为一个清醒的观察者呈现这一切,但是很难改变这些东西。”他电影中的人物往往是“被拒斥者”,在传统习俗与当下现实的断裂撕扯中,呈现出高原的空茫状态,辽阔而孤独,沉寂而迷惘。他的叙事中滋生出两股相悖的力,人的生存被这无形的力所拒斥,恰如沉默中的撕扯——与自然、与历史、与世俗、与记忆、与自己。万玛用他的摄影机长久地凝视着他所爱的一切,以他安宁沉静的目光抚平生命的焦灼与脆弱。


电影《气球》(2019)海报

直到,这躺在草原上听着广播的少年,这浸润着苍穹之广袤、大地之宁静的身体,终于归为藏地涌动的微尘——死亡是这片土地所赋予他的超大景别,自高空俯瞰着他。

深沉而遥远的寂静。

万玛老师为人谦和、沉静、毫不虚伪、全无浮躁,一如他小说中的文字。他独特的气质给每个见过他的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安安静静,心平气和,却又沉稳持重。他的克制与谦卑恰似草原上无声流淌的河流。

尽管外界会强调万玛才旦的民族身份,但身份只是便于标记和归类的符号。如同一位汉族诗人在万玛的故乡青海湖畔游历时写道:“种族跟故土是个投生问题,原属偶然,继而习惯并认领为命运。……然则我们何尝不属一个尚未命名的民族?出入伸缩不已的市街,我体内天然地活动着冰山、沙漠和野兽,寺庙、和解和梦寐。”作为导演和作家,万玛早已超越了身份认同的困扰,回到自身,在独有的精神坐标中感悟着这个流变不息又亘古如是的世界。就这样,他不疾不缓地进入创造力旺盛的年景,几乎每年都能创作一部电影,每几个月就会写出一篇小说。


电影学院师生探班万玛才旦导演新片《陌生人》

同事们曾探班他的新作《陌生人》,惊叹于他片场的静谧与安宁。那是电影工业所罕有的宁静场域,他们低声细语,一切井然有序。万玛如同村庄中世事洞明的老者,笃定地知晓自己想要的下一个画面是什么。整个拍摄的过程自然而然,宛如光阴的流转、青草的生长。

电影《陌生人》海报

在美院的日子里,散步、创作、书写、教学已经成为他的日常,他从容的身影、沉着的语调、谦和的笑容也已经成为师生们的日常。是的,一切都已经习以为常,直到我们收听到这来自雪域高原的消息。


故事只讲了一半,因为它发生在永恒的一天。游子回到故乡,灵魂归于大地,留给这个世界的,是他所创造的深沉而遥远的寂静。


万玛走了。

万玛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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