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电影《气球》的那一刻,我不由想起英国戏剧家莎士比亚笔下哈姆雷特王子的经典独白:“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
《气球》改编自万玛才旦的同名小说,是其第七部电影作品,其创作灵感最初来源于他在北京中关村看见天空中飘过的一个红色气球。他当即思考,如果这个气球出现在电影中,会有怎样的意象呈现?
《气球》讲述了因一个避孕套的卷入而给原本平静的达杰一家带来种种矛盾与纠结的故事。片中每个人所面临的两难困境,其实在万玛才旦的早期影片中都有所涉及。万玛才旦以往的影片主要以传统与现代文明之间的相互碰撞与交融的形式呈现,而这部影片似乎淡化了这一叙事模式——无论是性格复杂的圆形人物,抑或形式表达的多样化,又或是影片结尾的不确定性,都有意无意将二元对立的叙事模式进行改头换面,使文本变得更加从容、开放,因此留给观众的自然也是多层面的阐释路径。
影片的背景是上世纪90年代的藏族聚居区,当时计划生育政策正如火如茶地推行,白色气球(避孕套)也因此进入藏族农牧民的生活。影片一开始,两个小孩吹避孕套当气球玩,老人看见后问此为何物?男主角达杰急忙追赶两个小孩,并不许他们再玩。此时的避孕套作为外来物,带来了三代人对它的不同态度。
随着情节的推移,这一外来物与片中所有人物发生了关联。对达杰夫妇来说,它是最安全的身体“阀门”;从女医生周措的角度来看,它是最为安全的夫妻生活用品;而在邻居西德尼玛眼中,它是满带着羞耻感的“东西”。仅这一层薄薄的橡胶在牧区的介入和持续在场,改变了人们一系列的生活习惯,也冲击着人们原本的一些思维观念。
其中,心理矛盾最为强烈的当属电影中的女主角卓嘎,因为避孕套的缺失,卓嘎意外怀孕,面临巨大经济压力的她想去流产。虽存有一定的自我意识,但将付诸行动时,又在传统观念的桎梏中踌躇不前。此时,我们不难发现,避孕套的意象已超出它本身的内涵。从影片中强化了的女医生周措的形象中,我们能看到女性意识懵懂觉醒的藏族聚居区新女性的形象。
万玛才旦的作品都带有一种较强的现实观照,然而近几年的电影作品在主题表达方面逐渐多了一份虚幻、荒诞的氛围,呈现魔幻现实主义的电影风格,《塔洛》(2016年)、《撞死了一只羊》(2019年)和《气球》三部影片最能代表这一创作转变。
《气球》的镜头语言细致入微、极具质感,手持镜头的大量运用显示出摄影师吕松野独特的个人掌镜风格,能够给观众强烈的带入感和现场感,同时也折射出导演对片中人物命运的关怀。尤其是水中倒影、青蓝冷色调、低照度照明等画面的设置、运用,很好地表现了虚幻和梦境,使内容与形式相互映照,将达杰一家发生的生死离别以轻盈的方式表达出来,兼具美感与诗意、哲思与智慧。冷静克制的叙事背后,彰显出导演巧妙而精致的故事布局。影片最后,红气球飘向天空、牵引不同空间里人们的视线同时向上仰望的情节设置,强化了其象征性,使红、白气球显得既轻盈又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