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5-12-15 浏览量:197093
景宜:民族题材电视剧,是一片迷人的蓝海
    日前,独家采访了《丝绸之路传奇》的总编剧和总制片人景宜。做总制片人的女性很多,做总编剧的女性也不少,但既是总制片人又是总编剧的女性目前只有景宜。正是以这样的双重身份,她向我们讲述了这部剧的创作历程,以及民族题材电视剧的挑战和前景。蓝海是迷人的,但还需要更多的人放眼向洋。我们期待更多的投资人加入其中,更多的观众陶醉其中。

  1《丝绸之路传奇》和我长期坚持在边疆写作习惯分不开

    作为一个作家,肯定会关注不同状态生活的人和人的故事,这是作家主观的东西,同时还有一个客观的东西:我基本算是半个新疆人——我的丈夫是哈萨克族,我一家有七个民族:我是云南大理的白族,我的公公是哈萨克族,我的婆婆是维吾尔族,我的弟媳妇和妹夫有柯尔克孜、回族、汉族还有京族。生活是所有作家的源泉,我生活在新疆这块土地上,我的儿子出生在新疆,他身上有四个民族的血,也只有在新中国才会有像我这样的家庭,以前可能也有,但是真正的民族大融合、大交往、大交流是新中国成立以后,我是这股浪潮中的浪花一朵而已。

    尽管是这种情况,但是对于一个作家要去了解一个民族的情况还是需要付出的,你要热爱这种文化,喜欢它们……这些都是作家的素质决定的。如果说你的情怀仅仅是个人哀怨,或者是追求某种美学,或者某种流行时尚的价值观,可能不会有这种普世情怀。这种普世情怀跟个人成长环境、教育背景密切相关,我是80年代出来的作家,我还有幸受到那些大文学家的影响,中国文学的传统是这些老师传授到我身上的,他们尽管经受了很多生活的磨难和政治斗争,但是有一点不会变,就是对祖国和人民的爱,这不是空话,当这种东西成为一种美好的感情在你的心灵里激荡的时候,你是很幸福的。

   《丝绸之路传奇》的故事和我们长期坚持在边疆写作、生活分不开。早在1999年共和国50周年大庆我去写报告文学,我当时在新疆阿克苏的乌恰县采访,写一部叫做《交往》的报告文学,是想写走进城市的少数民族和走进边疆的少数民族他们之间的故事。我为了找到人物原型走到了中国和吉尔吉斯斯坦交界上的一个小村子,这个采访完了之后回来路过和田,我就在和田认识了《丝绸之路传奇》电视剧里的这些人。我就很惊讶,昆仑山是中国最边上了,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有那么大的纺织厂,而且还有几千从内地江浙一带过来的纺织女工,一辈子就在这里安家落户,这个工厂的高级技工全是维族……这块土地上发生过什么事情?这一定不是个小故事,这个地方肯定有大历史、大变迁、大命运、大坎坷,然后我就开始做采访。

    时隔十年,2009年发生了“七五事件”,一个汉族的大姐到了我这里跟我讲,她很伤心,然后我突然就感觉到了有一个工作我要去做,我要让大家知道:新疆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当时我就想写一个新疆的好故事,告诉大家一个真实的新疆。于是我们就又回到十年前路过的纺织厂,因为改革开放发生了很大变迁,再要找到那些老工人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我们就开始一个很大规模的走访,在新疆和浙江两地不断飞来飞去。做了很多工作之后基本清楚了这个故事的脉络,我就一直在纠结这个故事怎么讲,我一定不能讲一个简单的民族团结的故事,我肯定要从人物命运深处去寻找那种在交往过程当中互相的碰撞,在碰撞过程当中相互的认识,一定要去写这个过程。在这个戏里,我们呈现的民族关系和民族团结是三个层面:卫守仁这个桑蚕研究专家,他们汉族老两口收养了一个维吾尔族的姑娘;方凯一个汉族干部在那里要培养艾拉提,他要融入到少数民族的环境里去;从江浙来的纺织女工成为这个工厂的鲜花绿叶,在这里根深叶茂开花结果。民族交往和人与人之间情感生命的碰撞是一层一层结构在这个戏里面,它不是一个空口号。

   《丝绸之路传奇》这部电视剧在创作的时候,可以说我作为一个少数民族作家,我对中国民族关系的思考已经进入到最深的层次,在这个时候我在看待中国民族关系和生活的时候,是站在大的历史环境中来寻找人物命运当中真正的坎坷与挫折、悲伤与幸福、人和人之间相互的认识,这个认识过程是何等的漫长!这个里面浸透了血泪辛酸,浸透了误解与背叛,也浸透了关怀与信任。从人道主义的层面来讲,全世界的文学家、艺术家孜孜不倦追求的主题就是人和人之间的相通,放大为国际,缩小为民族,所以民族团结不是空泛的口号,它是各民族共同创造的生存方式和智慧。

  2民族题材影视应该聚焦少数民族当代生活

    我现在感到一个普遍的问题就是:关注、关心少数民族文艺作品的人太少。这个不关心是怎么造成的呢?我认为是不了解。作为一个中国人,一定要了解自己的国情,并不是生活的北上广大城市就是全部的中国。我们确实是56个民族组成大家庭,这个大家庭里很多其他成员你不了解他们。作为一个一个优秀的中国人,一定要了解自己的家底,但是现在大家可能确实不关注,我分析了一下可能有这么几个层面:第一,时代的热点、社会的热点不在那里;第二,我们这个文化底蕴和氛围是不是教育了每一个孩子都想知道我之外的人,并且对他能够平视和尊重,想知道他的故事,想被他感动。改革开放这30多年,因为经济的发展和旅游的拉动,让更多的人走进民族地区,中国的民族交流空前繁荣,由于对外开放,边疆最纵深的地方变成了前沿,被时代的大潮推到了最前沿。

    面对时代的巨变,生活在风口浪尖上的少数民族,大家的心态是什么样的?大家的准备是什么样的?这些是我们的作家、艺术家最应该关心的地方,最应该为他书写的地方,这也是我们民族题材影视作品创作在过去缺失的东西。曾经我们民族题材全部拥挤在土司贵族、历史文化传统这条道路上,很多民族题材影视作品更多是在讲这些神奇的故事、能够哗众取宠卖很多钱的故事,这给观众造成一种幻觉,这个少数民族云中雾中的:他那些贵族的庄园现在不是还进去旅游吗?那个土司的后裔不是现在还在做传承人吗……大家不能看见真实的民族生活。真实的民族生活就是:时代的大潮把纵深处的边疆变成改革开放的前沿,火热的内地生活让民族地区的年轻人涌入汉族集中地大城市来发展,重新组合自己的思维方式,重新树立他的情感追求。这些都带来民族生活巨大的变化和成长是时代的亮点,是时代的眼睛最应该看见的东西,所以我觉得我们这个团队比较好就在于还是在时代的风口浪尖立命,还是在边疆少数民族生活和发展、故事最精彩的地方去放置我们的心灵和创作,这条道路是正确的。

  3比起市场挑战,更大的问题是文化认同

    民族题材为什么敏感问题多、禁区多?主要还是不了解,你不了解、不熟悉,一讲就给人讲歪了。但是我可以这样讲,《丝绸之路传奇》这次被不少专家和观众认为,不仅是新疆题材的巨大突破,在民族题材上也是巨大突破。为什么?我们正面毫不回避地讲了新疆纺织工业的发展,故事讲述的时间段有半个多世纪,在半个多世纪中我们不回避任何人,我们的眼光一直向着历史前进,不回避不截断,比如说“文革”就没有截断。我们把住了这样一条线:既然是一家人肯定是风雨同舟,面对这样一个大的历史波折,我们写的还是同呼吸共命运。我们在描写这段历史不是写人和人之间互相迫害恶的一面,而是着重刻画互相保护,在历史大风浪里面去寻找人与人之间最美好的东西,这样来着笔,增加了故事的可看性也增加了人物命运的波澜。

    大家认为少数民族题材比较敏感,是因为缺乏了解,很容易走偏,可能仅仅对那几个点比较感兴趣,老去追求一些猎奇的风俗风情,而且你再把那些东西放大到另外的意义上,那人家肯定不高兴啊。由于我们对民族生活的不了解造成的一些误会、造成一些表现上的极端化,这种东西才是审查需要规避的,你不规避会伤害少数民族的感情。所以国家的很多条例是维护我们的民族团结,维护民族的尊严,这是我的理解。比这些审查禁锢还要严峻的一个任务就是文化认同,文化认同是个很大的命题,文化认同不是此消彼长,而是我认同你的美好情感、表述、故事、理想,同样你对我也是这样。文化认同对于我们这样一个56个民族的国家不是一代人的任务,需要几代人共同推进下去。

    我们生活的时代是个高科技的时代,容易造成错位,这个错位跟高科技发展有关系,但这是这些高科技带来交流的快速、出行的便捷、生活方式的提升,但是也最容易把人的尊严、情感、个性丢失掉。互联网无情地摧毁着人的隐私,再放大一点就是民族文化,如果我们把这些灿烂的文化和个性都丢失完之后,全人类可能就变成机器人了。文化多样性与人类发展的重要性现在必须受到要重视。现在是电视剧时代,大家都用影视、图像的方式来欣赏一个长长的故事,我就把长篇叙事能力用在这种新的影视方式来表达。我一直在想我的长篇电视剧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艺术?我现在觉得是一种“奔跑的艺术”:它既很长又很快,而且还要用新的技术手段不断提升你的质量,不断变更你的制作方式,不断彰显少数民族影视比别人漂亮的地方。所以一定要适应时代的发展,在高科技的环境下来把我们少数民族的故事讲好。

  4民族影视更多的观众是汉族,想留下做民族学和人类学文本

    现在大家在讲,我们的文艺作品要回归到“深入生活、扎根人民”,回归到“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那么我们少数民族文艺工作者应该说是在这条路上走得是比较稳的,我们不是回归,我们是坚持。当然,我刚才也提到,我们的影视创作也有偏离人民的时候:土司、贵族、庄园、传奇……这些作品完成了它们文化介绍的任务,已经最高评价了,但是我觉得最重要的是今天的少数民族怎么生活的?今天的新疆人他们在想什么?我们现在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你只要说自己过两天出差去新疆,马上第二句跟上来——“你注意安全啊”(大笑),你说是不是这样?但其实你到了新疆根本就不是这样,而且那些少数民族,他们多真实,多朴素。我呼吁更多的汉族艺术家到边疆地区,像当年的雷振邦、白桦、赵季康一样写出受到时代欢迎的作品。

    这次《丝绸之路传奇》在拍摄的时候,我的制片部门说:“景老师,你再不能写年代戏了,你再不能写五个地方的戏了,我们制片部门要上吊”(大笑)成本很高,这边要在无锡再现50年代江南纺织学院,江南的医院、街道,而且从50年代会发展到70年代、90年代,光是江南也在不断发展;在昆仑山下的和田,我们同样要把50年代的丝绸厂不断向前推进,光是男主角桌子上的电话机就换了五次。别人觉得这样就太不划算了,说你应该扎在一个影视城都能完成,但是我与你们不同的是,等将来到了任何时候,人家来看民族题材电视剧的时候,人家可以把握的作品既当做戏来看,又可以当做民族学和人类学的文本来看。

    我经常也在想:我的观众是谁?与其说我的观众是少数民族,还不如说我的观众更多是汉族,我觉得我们的民族文化也好,民族影视也好,更多的还是要让汉族同胞了解,为什么?因为汉族同胞的生活少数民族已经很了解,中央电视台15个频道天天在放,我要在这么密集的电视台包括新媒体中看到几个少数民族的节目,还是很不容易的。但是如果我们不做《茶马古道》、《金凤花开》、《丝绸之路传奇》,更多的汉族同胞就不知道大西南地区少数民族的生存方式,就不知道新中国成立初期有多少个民族,更不知道我们和田有这么美丽的丝绸的历史,而且和田这些农民的子弟竟然是新中国第一代高级纺织专家,所以少数民族对汉族的了解要比汉族对少数民族的了解要多。

    现在全国在开展民族团结宣传教育活动,正在争取重播,有观众有这样评价,说是“一部电视剧让我们了解今天的新疆”,这个还是比较有代表性,大家心里的新疆可能还是阿拉尔汗,可能还是刀郎青年,可能还是烤羊肉、葡萄干。“一部电视剧让大家了解真实的新疆”就是《丝绸之路传奇》的现实意义,新疆也特别希望被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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